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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百一十三章:京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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墨脫納耶低腰用手撫順坐下戰馬的鬣毛,觸手一片滑膩,汗水順著馬身虬結的肌肉群蜿蜒而下,汗水已經是溫熱了,馬身更是滾燙。墨脫那齊擡起頭,以手遮眼看了下烈日,只覺周身連空氣都是滾燙,確是好一個毒辣的天。

但他轉過頭望去,卻見草原與天想接的地平線上,一片“烏雲”逐漸壓了過來,那是陰山周遭正在聚集的十多部部落人馬,更遙遠一些的地方,兩萬來自龍城的宮帳軍精銳也即將到來,隔著許遠,墨脫那齊也能聽到隆隆的馬蹄聲,如悶雷一般,從天際的“烏雲”裏,逐漸擴散至整個草原,甚至還將一直南下,讓駐守晉州城的南人瑟瑟發抖,如臨天威。

“南人……”墨脫那齊心裏估摸著。南人在北蠻人眼裏一直是軟弱的代表,自前朝以來,南人政權面對北蠻一直處於守勢,說的不好聽簡直是被動挨打,只不過近年來由於龍城一直內鬥太甚,諸部都抽不出手顧忌南邊,這才給了南人十數年的安穩時光。墨脫那齊厭惡鄙夷龍城的那些大貴族,他們見識短淺,只顧著眼前利益,盯著個所謂合法的汗位鬥得你死我活,白白浪費了北蠻征服四方、威臨百族的十多年時間。

“真不知道為個汗位有甚鬧騰的意思!一意跟著大汗打不就完了,打完了南人,難道還會少了那些貴族的好處?”墨脫那齊想起他奉為神明的大汗墨脫納耶,不禁更加郁悶,大汗是真正的草原英雄,在龍城就能壓制各部,面對神賜般的機遇又敢於搏命一擊,毅然率大軍離開龍城中樞,南下征戰。墨脫那齊覺得,身居高位面對諸多誘惑,還未曾失去戰士的本質,才稱得上是勇士,是真正能淌過血海的健兒。

但他不禁更加郁悶,無敵的大汗南征並不順利,他被擋住了。

擋住他的是晉州高聳的城墻,是草原到前線漫長的補給線,是一個難纏的南人將軍……

墨脫納耶想起了那個南人將軍,他是從前方戰場被換下的,在戰場上親自和那個名叫陶瑾植的南人將軍,那一戰他本來已經帶精銳打穿了南人的前軍,兵鋒直指中軍大營,按照以往的經驗,到了這個地步,坐鎮中軍指揮的南人將軍,早已嚇得落荒而逃,中軍一亂,大軍自潰。但此次竟然大相徑庭,他率親兵沖到中軍大營,一眼便發現了主將的指揮雲梯,卻愕然發現圍繞在雲梯四周的守軍毫無潰散的跡象,於是他率親兵沖陣十數次,威震草原的宮帳鐵騎面前,敵方死傷慘重,連身上甲胄都在撞擊之下扭曲變形,甲胄裏的人更是揉成一團,血肉模糊不成形狀,然而那些南人士兵竟然硬生生的擋下了!墨脫納耶第一次見到這種情況,傷亡到這種程度還不潰散?步兵方陣硬抗重騎兵還能這樣抗住?還有沒有天理了。

然後他就中箭了,那個叫陶瑾植的武將自雲梯上一箭射中了他,索性箭矢被胸甲與肩甲的環鎖所滯,入肉不深,但未等他拔出箭矢,那武將又已步下雲梯,上馬直沖自己而來……

墨脫納耶被親兵帶離戰場時,在馬背上半昏迷之時,回頭望見的依然是聳立不動的中軍指揮雲梯,北蠻鐵騎不擅攻堅,沖陣未曾得手,等氣勢頹盡便得退軍,於是墨脫那齊遂知這一戰北蠻得不到勝利了。

墨脫納耶自昏迷中醒來,果然得知大軍被阻,逡巡不得進,他養了幾日傷,便接到了大汗的軍令,讓他回龍城,再調十二萬部落軍,兩萬宮帳軍南下支援。也許是南人超乎意料的堅韌激怒了大汗,激出了他作為戰士的尊嚴,總之他放棄了大後方的穩定,不再在乎龍城貴族的壓制,傾盡所有,只為一勝!墨脫那齊不知道所有部隊都調走之後龍城會不會發生政變,那些貴族會不會趁機上下其手,他只知道有了這一部大軍支援,南人必敗無疑。

“娘的,陶瑾植,這次我要一刀削了你的人頭。”墨脫那齊狠狠啐了一口,策馬轉身,迎上已經靠近的“烏雲”大軍。

“軍糧還夠幾日?”陶瑾植坐在晉州府衙大堂上,問了問下首幕僚。

隨軍府判李谷上前一步,略微猶豫之後拱手回道:“晉州城上下聚糧,所得糧草也僅夠大軍七日消耗,我軍困守孤城,已無就食之路。”“孤城?去他的孤城!易州的孫行友呢?手底下四萬多人就縮在城裏面啥也不幹?看著我們在這和蠻子拼命流血?”一名武將氣惱不過,當即大聲嚷嚷了起來。

“易州離北蠻實際更近,孫將軍不敢輕舉妄動也情有可原,畢竟守土有責,待他確定了北蠻動向之後應會救援我等。”又一名副將接了一句,不過臉上明顯有黯然之相。

“姓李的你別指望了,說到底姓孫的就是個膽小如鼠的孬種,嘿,我倒要看看咱們晉州破了他易州守不守得住。” “怎麽守不住?晉州破了北蠻不得直接南下打京師?哪有功夫管他。” “這麽打不怕後路被斷?” “斷個屁!蠻子不知道他是個慫蛋?他出了易州城放屁都不敢大聲!”諸將立刻哄笑起來。

“安靜。”陶瑾植輕咳一聲,眾將便立刻安靜下來轉向他,“早些日便有奏報去往京城,陛下應知我等艱難,我請命速聚代、雲兩州糧草,不日應有結果,爾等繼續部署城防,穩住軍心。散了!”陶瑾植一拍扶手而起。

“得令!”眾將也領命四散而去。

陶瑾植自府衙大堂出來,走到院中,扭頭看到了那株長在園角的不知名的樹,中軍遷入府衙,將士伐盡院中樹木,唯獨此樹長勢亭亭,且竟盛夏開花,繽紛燦爛,一時都覺美麗,陶瑾植也下令留了此樹下來,心中卻想著若小越在此,定會喜歡這一樹生機。

風又起,花朵自他的手心再度飛揚,打著旋兒飄向天空,混入大片飛舞的花朵中,不知將要何處去了。於是陶瑾植心中驀然一緊,仿佛丟了什麽一樣,他下意識想要前進兩步,卻又生生止住步伐來,呼了一口氣,溫柔總是一時,鐵血還未盡染。

陳齊又將奏書攤開在禦桌上,宦官點起了銅爐中的香料,一縷縷細煙自鏤空的獸首銅爐中飄出,整個書房很快營造出了一種仙境般的縹緲。陳齊身處其中,也不免會有一種飄然若仙的錯覺,但面前的奏書如同千鈞,將他狠狠地壓在人世,動彈不得。

身居高位者往往喜怒不形於色,或者說舉止淡然,但那其實是因為還沒遇見怕的人或事,陳齊是皇帝,幾乎沒有什麽讓他動容甚至害怕的東西,但也不是全然沒有,比如南安王,比如北蠻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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